曬衣架、昇降曬衣架、晒衣架

回來就好

想當然爾,這樣嚴重的損害,造成整區住戶大停電,讓這個颱風夜變得更加地黑暗,而這群不怕死的漢子,就是為災民帶來光明和希望的吊衣桿英雄。

1

「所以你是有前科的人喔?」

阿聖低著頭,想閃躲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吊衣桿

但是即便這種被人扒光的感覺再難受,他還是選擇面對,因為他的心裡很清楚,唯有不再隱瞞自己的過去,才有可能真正被這個社會所接納。否則,他這輩子都會像隻老鼠一樣,永遠見不得光。

「對。」阿聖從喉嚨的深處擠出這個代表認罪的聲音,而這個聲音卻已經足以嚇退前幾位面試他的雇主了,完全不給他最後陳述的機會,便判處死刑。

「犯了甚麼罪呀?」老闆的語氣裡完全沒有驚嚇,反而還有些無所謂的油腔滑調。

「吸毒……強盜。」

「唉唷!這麼刺激啊?」

「沒有,只是年輕的時候不懂事。」

阿聖搓揉著自己的雙手,手心的汗水浸溼了他的衣角,感覺面試的時間,過得比坐牢還要漫長。

監獄裡的時間,不是由牆上的時鐘決定的(牆上也不會有時鐘),而是看身邊有沒有人來決定的。有時候,阿聖的房裡會有一兩個室友,彼此分享外面世界的多采多姿,或是自己幹的是甚麼樣的案子。再不然,等彼此看不順眼的時候,就痛快地打上一架,再給進來控制場面的獄警用警棍敲個幾下,不管是昏死還是全身抽痛,都好過一整天無所事事,躺在床上,瞪著天花板熬到天亮來得好。

有的獄友會肖想各種逃獄的方法:挖地道、裝病或是買通獄警。有的人只靠想像打發了漫長的坐牢生涯,有的人還真的做了,僥倖成功的大家說他走狗運,失敗的倒也不會被打成白癡,只是會被扔進禁閉室裡反省幾天,或是關進戒備更森嚴也更寂寞的牢房。在那裡面,一個晚上有一輩子那麼長。

沒想到現在,阿聖竟然發現了一件比關禁閉或是住「總統套房」都還要煎熬的事情,叫做面試。

老闆向他表示一下「敬意」之後,便陷入了沉思。其實阿聖也不確定老闆是在評估自己的工作能力呢?還是純粹太累睡著了,總之阿聖只看見牆上時鐘的秒針不斷在擺動,但是辦公室裡的一切,卻像是結凍了一樣。

「喔,好啊!」老闆突然醒了,而且精神飽滿地喊著:「反正我們的工作就是需要一些不怕死的人來做,既然你以前做過更不要命的事,我想你應該就沒有怯場的問題了吧?」

老闆笑瞇瞇地說著,一邊把他的履歷收進資料夾裡。接著起身帶著阿聖開始參觀公司,順便介紹幾個同事給他認識。

「阿發啦!」老闆豪邁地喊了一聲。

一名正在檢查工程車引擎的壯碩男子,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來。

「他是這裡的領班,平常看起來沒在做事,但是如果碰上甚麼問題,他一定衝第一個去處理,看是要操作機器還是要救命,他都是一流的啦!」老闆十分得意的介紹,和阿發的滿不在乎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阿聖仰起頭來,只看見黃色的工作帽底下是一團混沌的黑影,細看才發現那裡面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打量著他,好像能看出他有幾塊骨頭似的。

「這位叫細漢仔,他是我們公司裡面最幼齒的,但是他學東西很快,也很有方法,你如果有甚麼問題不敢問阿發,你可以問他沒關係。」

細漢仔從車底下滑出來,朝著阿聖笑了笑,阿聖看著他的表情,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,後來他才想到,自己的弟弟在被人送進療養院之前,他曾經去過弟弟那間狹小的住處,裡面堆滿了各種破銅爛鐵,有壞掉的電視還有剛修好的DVD放映機。弟弟就這樣一個人無憂無慮地住在裡面,他的臉上就掛著和細漢仔一樣的笑容。

也是到後來阿聖才慢慢體會,自己的弟弟雖然是智障,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。

老闆拍了拍細漢仔的頭,跟他閒聊了幾句,才繼續帶自己去參觀公司的其他地方。

「我知道你以前都沒有接觸過這種工作,」老闆的腳步突然放慢下來,語重心長地說:「但是沒關係,只要你肯學,也沒有那麼困難。你看我們這裡好像有很多人,但是除了我剛剛跟你介紹的那兩個之外,其他的都待不超過一年,大部分不是嫌辛苦,就是怕死,所以你如果有興趣,再去跟他們認識好啦。」

老闆邊說邊拿起牆上的一包工具袋,親手圍在阿聖的腰上。

「從今天開始,這包工具就是你吃飯的傢伙了,要好好使用知道嗎?做工作是看能力和態度,不是看過去的,只要你好好做,照樣可以抬頭挺胸做人,沒甚麼好見笑的,知道嗎?」老闆用力地在阿聖的背上拍了一下,像是在為他打氣,也像是在為自己的話下一個有力的句點。

「恁爸也是被關出來的啦,驚啥?」老闆說完,便轉頭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。

阿聖看著老闆離去的背影,和他身後偌大的廠房,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踏實了一點,就像他腰上的那包工具袋,有著實在的份量。

「喂!新來的,還不快過來幫忙喔?」阿發洪亮的嗓門,在整間廠房裡迴盪。

2

阿聖剛開始上工的時候,因為完全不知道工作的流程和配修的程序,甚至連「懸垂礙子」是甚麼都不知道,所以阿發乾脆就讓他幫忙搬搬設備、整理工具就好,不然這個天兵只要有一個不小心,可是會鬧出人命的。

阿聖倒也真的照老闆所說的去做,每天都很認真打拚,用心把每一箱工具都整理得有條有理、各安其位。阿聖還常常會一邊整理,一邊練習分辨不同的工具,先看桿上的弟兄是怎麼操作的,自己就在地面上依樣畫葫蘆,怎麼用電工刀?怎麼包絕緣毯?也就慢慢地學出了幾分樣子。

後來,不知道是阿發有心想栽培阿聖,還是嫌阿聖在他後面動來動去很礙眼,他竟然就叫阿聖爬上桿去,幫細漢仔清掉卡在電線上的樹枝。細漢仔看到阿聖爬上來了,倒也不覺得礙手礙腳,反而還笑著提醒他不要碰到那條中性線,然後兩個人就這樣一上一下地分工,效率還因此提高了。

幾次下來,阿聖便成了細漢仔的得力助手,兩個人也不在意彼此相差快一輪的年紀,就這麼結成了電線桿上的忘年之交。

他們都是不怕累也不怕死的漢子,但是他們心裡卻都不免擔心,這樣有一天沒一天的工作,總有一天要喝西北風的。雖然他們有的是技術,但是卻不像台電的員工那樣,有穩定的收入和後半輩子的保障。他們何嘗不願意變成台電的正式員工?無奈的是那枝筆永遠比電線桿還要沉重,他們可以將電線桿精準地吊起,安裝在剛好密合的坑孔裡,卻無法拿起一枝2B鉛筆,在小小的讀卡片上畫出正確的A、B、C、D;上榜,比上高壓電塔還難。

這一份失落,大夥兒都心裡有數,所以不管是在抽菸還是喝酒的時候,大家都習慣避而不談。

只是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,乾掉的啤酒罐也越堆越高,但是老天爺好像是嫌他們的麻煩還不夠多似的,竟然還為他們招來了一個罕見的強颱,硬生生切斷了他們渺茫的生路──發包商礙於天候和法條的限制不給開工,但是工程延宕的損失要由承攬商自行吸收。

老闆聽完電話之後,鬱卒得連晚餐都吃不下了,默默地把自己鎖進了辦公室,而電視卻還在不斷播放著強風吹倒電線桿的新聞。

弟兄們散坐在偌大的廠房裡,因為是鐵皮搭建又十分空曠的關係,雨聲大到得用嘶吼的方式,才能聽得見對方想要再拿一罐啤酒的聲音,於是大夥兒索性都不說話了。

既然無所事事,弟兄們開始划起酒拳來,也許是為了給彼此一個可以快樂喝酒的理由,好沖淡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苦澀。

直到轟隆隆的雨聲漸漸變小,鐵皮顫抖的聲音也不像先前那麼刺耳了,大夥兒終於開始聽見彼此苦悶的呢喃,而老闆卻突然從辦公室裡跑了出來,大聲地喊著:「大家別玩了,東西準備好,咱們要出去搶修電線桿啦!」

3

阿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因為原本一整排直挺挺的電線桿,現在竟然像一片竹籬笆一樣東倒西歪,電線全部都糾結在一起,伴隨著幾叢斷裂的樹枝,隨隨便便就能刺穿一隻全新的絕緣手套。

想當然爾,這樣嚴重的損害,造成整區住戶大停電,讓這個颱風夜變得更加地黑暗,而這群不怕死的漢子,就是為災民帶來光明和希望的英雄。

開工之前,老闆先叫人聯絡台電的人,想請他們先幫忙斷電,但是他們可能正忙著處理其他更緊急的事故,所以遲遲聯絡不上。老闆沒有辦法,為了趕在時限之內完工,他只好冒險了。

資料來源:中國時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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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籤: 吊衣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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